二十五年的军旅生活，时常让我怀念，尤其是当排长的那几年，让我感受最深。多年后，我才意识到，那时经历的所有的人和事，最终都合为一体，始终萦绕在我的梦中。有些故事，随着岁月流逝，反而愈发清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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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个来自山东的兵，体格壮硕，军事素质不错，很符合我们有关山东兵的集体性印象。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话不多，粗犷的脸上总是现出腼腆的表情。一次挑选比武参赛队员，他给我制造了一个很大的难题。以他的身体素质，当机枪手、跑障碍等，是绝好的人选，但在器械项目上，却是致命的弱点，况且全能型的战士也有很多，所以他本不在我预想的人选中。可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，最终我还是让他成了比武班的一员。问及他的理由，他总是红着脸只说“过瘾”两个字。而这样的理由，最合我心意。

半年之久的强运动量，超极限的训练甚是残酷。在离比武还有半个月的一天晚上，他突然来到我的宿舍，一进门就哭起来了：“排长，我坚持不住了，真的挺不下去了，让我离开比武班吧。”我没有看他，默默地出了门，只是在经过他身边时，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。一个多小时后，我再回到宿舍时，他以标准的军姿静静站在那。见到我，他什么也没说，面无表情地走了。

第二天早上训练结束时，他对我说：“排长，谢谢你。”他说这话，我并不意外。我知道，他不会离开比武班，那一刻他需要的只是情绪释放。

在部队时，我喜欢练兵场上的火热氛围，尤其是跟战友们在一起厮杀时的激情。作为指挥员，遇到那些偷懒耍滑的兵，我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给他们做示范，然后傲然地说，练到我这样子，你就可以免训。只是没有人赢过我，也就没有人不服管。虽然确实有个别的战士军事素质比我强，只是这些人用不着我使这一招，因此我们之间并没有决过高下。

生活中，我与战士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，更是知心的兄弟。一次，一位领导恰巧看到我与他们在嬉笑打闹，脸一下就黑了。没过几分钟，开始训练的哨音响起，他见到我排的战士训练起来格外地认真严肃，士气也远远超过其他中队，笑着对身边的人说，我一直就想当这样的排长。

我知道许多人之所以对军旅生涯记忆深刻，正是在于部队里浓醇的战友情。老战友聚会时，聊得最多的就是当年在部队时与谁吵过架，甚至大打出手。接着就感叹，吵过嘴打过架斗过狠的战友关系才更铁。

崇尚荣誉是每名军人的价值追求，小到每日内务卫生评比，大到会操比武，战士们永远都是“见第一就争，见红旗就抢”。一次次“战斗性的较量”，全身心地拼抢争夺后，如大汗淋漓般畅快，这群年轻富有活力的男子汉们，也让我有了在其他地方得不到的人生体验。似乎正因为如此，我庆幸我的青春是在部队中度过的，生命中有了当兵的历史，我一辈子都倍感幸运，倍加珍惜。

这些年，我一直在写军旅小说，写官兵之间的故事。尽管我曾在部队生活多年，但小说中的情节和故事都是编造的，可许多战友读过小说后，都说我写的是他们自己或像身边的战友，讲的故事很多都是他们经历过的。有好几位战友曾亲口对我说，你的记忆力真好，要不是看你的小说，当年的那些事，我们都快忘了。这让我颇为不解，我也曾认真复盘过，确实都是故意离开真实的人和事进行的虚构。不过，有一点我得承认，我一直在从战友们身上取暖，之于我的人生，之于我的写作，都是如此。

尽管小说里的故事是虚构的，但我坚信故事里的他们是真实的，这里的他们，自然也包括我，甚至还包括更多我不相识的军人。

作者：北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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